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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位老兵肖像|26 Venterans


题记: 从2013年在台湾画老兵开始,我关注的肖像对象有湘籍名人、新疆穆斯林、苏格兰人、拉萨人、爱尔兰新移民等,他们是在当下世界语境中被定义为带有某种普遍共性的群体,这种定义下的众生相,吸引着我不断探索的兴趣。最初,我曾带着一些情绪化的狭隘的情怀去看待某段历史或某个事件,随着对不同意识形态的了解和对各个独立的鲜活的生命状态的深入观察,我逐渐看到了“自我”的渺小和无力,这个“自我”,是自己,也是每个像我一样来到世间几十年的生命个体。在每个事件、每种意识形态、每个信仰、每种宣教甚至每种情绪的背后,都由一个个独立的生命和他们的思维所建构,这些看似行为合理、逻辑通顺的无辜生命背后,一方面被“大势”所推动,另一方面又同时不自知的推动着“大势”。

大势之下,总有束手无策想要抽离出当下的个体,也总有高呼万岁深陷其中的热血灵魂,还有去留皆可难辨黑白的泥沙浮游。每个生命都值得被珍爱和尊重吗?如果是,那么像希特勒一样的法西斯煽动者,是否也有被谅解的可能?如果是,为什么即使希特勒死了,我们的世界,依然充斥着杀戮、诋毁和战争?如果是,这些曾经以命许国的勇士,能否在人生的最后一程,得到应有的尊重?我希望我的作品,能够把这些我见过的生命,跨越时空,带给观者一些不同的体会。

2021年,我再次回到这个沉重的题材,以日本受降地怀化地区的老兵为采访对象,对他们进行了深入的采访和记录,33天的时间,走访了29位老兵,记录下了他们普通的生活片段,画下了他们现在的样子。这29位老兵并不是我国仅存的抗日战争老兵,也并不是全球范围内仅存的二战老兵,但是他们经历过那个屈辱和荣耀并存的时代,他们见证过那个死亡和生存就在刹那间的岁月,他们虽然是历史片段中非常微小的缩影,但每个人背后精彩的故事都构筑着当时很多重要的历史事件。

现在的他们,有的依然精神抖擞,有的却已危在旦夕,生命的终结是每段人生的必经之路,他们最后的时光,也是那段年代的最后谢幕。那段看似遥不可及的历史,却近在咫尺。从台湾老兵,到怀化老兵,我也从自我狭隘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去面对更本真的问题--生命到底意味着什么,我们所坚持的、放弃的、爱慕的、憎恨的、执着的、放下的、疯狂的、鄙视的、拥抱的、抽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但并不意味着对它的思考和追寻没有意义。

一寸山河一寸血,抗战老兵们曾誓死守卫着中华大地的每寸土地,如今他们都已是年近百岁的耄耋老人,逐渐凋零散去。平安夜,谨以此文,感恩这些中国的圣诞老人,每个普通平常的日子,都是他们曾用生命为我们换来的珍贵礼物。

从长沙出发,中途高速休息站吃了一个馅饼,一份煎饺,5个多小时后抵达龙潭镇小黄村,志愿者“老条子”夫妇在路口等我,为我在溆浦一行做向导。为了节省时间,我们都没有下车,双闪替代语言的寒暄,这次的行程就这在两脚油门的轰鸣下开始了。



张传成

部队番号:国军地方武装

张传成先生家,三年前我来过,他较前几年没有太多改变,甚至连穿在身上的衣服,和三年前也一摸一样,头顶依然戴着湖南老兵之家统一配发的帽子。他又讲起小时候拿手榴弹炸了小鬼子的事情,他那一年才十五岁,因为放牛,熟悉当地路况,就加入了侦察班,有一回他拉了一个手榴弹,炸死了几个日本兵。七八十年过去了,好像那件事就发生在前几天,他提起来,就眼睛放光,那双瞪的圆鼓鼓的眼睛,让我印象深刻。临走前,他儿子给我买了一包烟,两瓶红牛,他说:“感谢你对老兵的关注,听说你还要走访更多的老兵,希望这一路都平安顺利。”



吴和文

入伍时间:1944.2 退伍时间:1950.9 部队番号:国军地方武装 长官与战友:向承祖 吴仁甫 参加战役:湘西会战,龙庄湾战争

从张传成老人家出来,条子哥带我去了龙潭革命烈士陵园,这里是当年“一寸国土一寸血”的真实战场,28天的龙潭战役,672个小时,枪声像现在的雾气一样,笼罩整个山谷,我能想象到当时这里险峻的地貌,脚下通往陵墓的路,曾是一个接一个从前线拖拽的尸体。穿越雾气,我们来到了吴和文老兵家,大雾弥漫,让我们摸索了很久,才确定了他家的方位,他刚好就在门口端着一碗饭,准备吃晚餐,见有访客,他把碗给儿子,坐在门口,正襟危坐的接受我的采访,看得出他很珍惜每一次能对外界发声的机会,他紧闭双眼不停回忆,滔滔不绝的讲,仿佛那是一段闭上眼睛就能回到的昨天。他17岁加入抗日战场,1945年5月的一天,吴和文同另外两名侦察兵一起去给湘西乌茅洞山上的守军送饭,路上遭遇了巡逻的鬼子,同行的两人被鬼子打死,那两担饭也被抢走。吴和文当时走在后面,因为反应快,他把饭藏在一个矮灌木丛里后,仗着地形熟悉逃出了生天。在山里潜伏了一天一夜后,确认日军已经走远后,他才走出来,挑上米饭准备走。谁知道又碰上一名落单的日军。落单的日军看到一名少年挑着担子而暂时没有伤害他,只是用刺刀逼着他挑着米饭往鬼子的营地走。当时山里有很多村民放置夹野兽的夹子,做好陷阱后会在旁边做上特殊的记号,以免误伤人。所以吴和文就把日军往这些地方引。果然,夹野猪的大架子夹住了日军的脚,疼得他嗷嗷直叫。当时吴和文毕竟还是个孩子,也没有战斗经验,想着鬼子被野猪夹子夹在那里,不饿死也会夹断一条腿,因此只缴了他的枪就准备挑着米饭继续上山送饭。谁知道,穷凶极恶的日军投掷出一把匕首射向吴和文,可能因为受了伤,力度减弱,匕首从吴和文腰际擦过。日军这一反抗,让吴和文体会到了什么是你死我活。他捡起匕首,手起刀落结果了这名日本兵。把饭送到山头时,吴和文对连长说:“对不住,这饭里溅到鬼子的血了”。连长豪迈一笑说:“笑谈渴饮倭寇血,乃人生一大快事。”



唐德东

部队番号 国军游击队国军73军 部队职位 士兵 长官与战友信息 向承祖 服役部队及所参加战役 国军挺进第4支队第5分队参加过隆回县战役

在黑暗的龙潭里,我追随条子哥的尾灯,一路奔走,我不知道这具体在哪里,但我知道前面一定还有一位满是故事的老兵。我们来到了龙潭镇中心,这里有着很多不同姓氏的祠堂。条子哥告诉我,龙潭是个非常血性的地方,不管龙潭人走到哪里,都有着一股龙潭力量,而这种力量的传承源头,就是祠堂文化。唐德东先生就在这个地方最中心的地方,他的家门口,是一片美丽的荷塘,即便是夜晚,也能从此起彼伏的蛙声中感受到这篇荷塘的壮阔。他也是我三年前拜访过的老兵,这次再见他,感觉他竟丝毫没有改变,他的女儿满心感动的在招呼我们喝茶落座,就像三年前招呼我们吃西瓜一样,历历在目。他家的客厅非常干净整洁,几乎是一尘不染的干净,老人的衣服也非常干净,女儿女婿也孝顺尤佳。拍他的途中,一只蝴蝶飞到了镜头前,慢慢爬,迟迟不不去,好像是他的一位老战友来看他。面对他家洁净的客厅和老人清晰的思路,我感受得到他们的家风,温馨和睦,重情感恩。这也许就是龙潭为什么如此多血性男儿赴死抵抗的原因。



舒英杰 出生年月:1929年9月17日 籍 贯:湖南宁乡 现 住址:小横垅乡罗峰村三组。 部队番号:游击第八纵队通信兵,后整编为国民革命军第73军77师

回溆浦县城的路上,老条子说我们正好能路过一位老兵家,看看他睡没睡,如果没睡就刚好。结果运气很好,这位舒英杰老人,正和老伴在看电视。即使这么晚了,他依然戴着抗战老兵的帽子,穿着老兵之家发的外套。他老伴面色和善,招呼我们坐在不大的客厅,客厅有些窗户玻璃破损缺失了,还有些风会不时吹进来,把连接窗棂和电视机的蜘蛛网,吹的摇摇欲坠。舒老先生神采奕奕,留着精致的胡子,颇有一股将军气质,他的老伴像是一位迷妹,不断伴他左右,不时还漏出害羞的面色。他拿出曾经的勋章,一件一件,一本一本的展示给我们,最后离别时,他送我们到门口,敬军礼,目送我们远去。

抵达溆浦县城,已是晚上12点,老条子夫妇请我吃了火锅。约好第二天去拜访县城的戴先友老先生。



戴先友

出生年月:1930年5月9日 现住址:湖南省溆浦县卢峰镇 部队番号:国民革命军74军

这也是一位我曾经拜访过的老兵,上次见他还是夏天,他在麻将馆打麻将,带我回他家给我唱军歌,中气十足,如果周围有马,感觉他可以一跃而上,策马扬鞭。我很激动能再见到他,老条子带我登门拜访,可是却无人应门,打他儿子电话,他儿子说可能出去打牌了,我们又去牌馆,依旧没寻到。我跟条子哥说,反正到中午了,我们一起吃个粉再说吧。于是我们就楼下找了个粉馆进去,结果看到一位身材魁梧的老军人在吃粉,我想那没错一定是他了。我激动的立刻上前去,他似乎忘记我了,但是他知道我为他而来。他穿着曾经戎马生涯的军装,身上的军功章、徽章、勋章,一件不少的挂在胸前。不时还有一些路人和食客与他合影,不亦乐乎,我拍下来了他的快乐,并且他告诉我要多吃东西,现在生活好了,吃的饱才能有好身体,国家需要身体好的人做事情。食过午餐,回到家中,他依然为我唱军歌,不同地是,三年过去了, 他好像忘记了很多,中间停了几次,并且有些难过。他说真的是老了,希望我们不要嫌弃他。我说怎么会,您是民族的英雄!他拿起手边的镜子,照了照自己在镜子里的模样,整了整军帽,他不知道该看着我的眼睛,还是我手中相机的镜头,微笑的对我点点头。



张家柏 出生年月:1923年11月 23日 民族:汉族 籍贯:溆浦县 现住址:溆浦县观音阁镇山脚下村 部队番号:溆浦县警察大队 部队职位:一直在龙潭片区警察大队服役,湘西会战期间,维护治安,部队作战时,自己属于地方武装,只是协助100军参与战斗,即运输枪支弹药送往前线、看管部队押解回来的日本战俘等 入伍时间:1943年